阳明心学对当代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
朱万晶
（江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330022）
摘 要：阳明心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和中国智慧的结晶，它强调人类主体意识的觉醒，重视人类自身的自觉与灵根，对于解决当代社会的精神虚无困境最具时代启发性，对于当代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具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价值。本文提出阳明心学对当代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在于前者为后者提供了一定的思想资源、思维方式和途径方法。其中，在思维方式上主要包括自强不息的入世思维、革故鼎新的创新思维、对人主体的肯定思维、知行合一的辩证统一思维和万物一体的整体思维；在途径方法上主要包括启发式教育方法、自然适性的教育方法、随材多样化的教育方法、自觉觉他的教育方法、心即理的教育方法和知行合一的教育方法。
【作者简介】朱万晶，女，湖北荆州人，讲师，江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7级马克思主义理论专业在读博士，河南理工大学应急管理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全国两会讨论时指出：“王阳明的心学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也是增强中国人文化自信的切入点之一”[1]。伴随着给人类带来各种福祉的现代化的进程，人类却陷入了难以逃避的精神虚无的困境。究其根源，在于当下社会的浮澡和物质化使人类忽视了自身内在的自觉与灵根，丧失了返求诸己的生命自主性和自省力。阳明心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和中国智慧的结晶，它源于孟子，重在强调内心的体验，重寻人之德性尊严，重构安身立命之处，进而构建万物一体的人文精神价值信仰。
思想政治教育是社会或社会群体用一定的思想观念、政治观点、道德规范，对其成员施加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的影响，并促使其自主地接受这种影响，从而形成符合一定社会一定阶级所需要的思想品德的社会实践活动。2016年12月7日-8日在北京召开的全国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会议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高校思想政治工作关系高校培养什么样的人、如何培养人以及为谁培养人这个根本问题。”[2]
我国当代思想政治教育应该在继承我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和创新。阳明心学对于实现当代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对于解决当代精神虚无困境最具时代启发性，对于当代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均具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价值。
一、阳明心学为当代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思想资源
在我国现阶段，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容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及其内核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基础，包括世界观教育、政治观教育、人生观教育、法治观教育、道德观教育等具体内容。党的十八大用24个字和12项规范概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本内容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当代中国精神的集中体现，凝结着全体人民的共同的价值追求。它覆盖社会道德生活的各个领域，是公民必须恪守的基本准则，也是评价公民行为选择的基本价值标准[3]。它是在充分总结中华民族5000多年以来、近代以来近180年、新中国成立近70年、我国改革开放近40年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规律和经验，在和中国传统文化精华高度融合的基础上概括出来的，是时代精神与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阳明心学智慧有机结合的结晶。
十九大提出要以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为着眼点；作为儒家思想继承者与发展者的阳明心学，集儒、释、道三家于一体，它把成为“圣人”的理想人格作为受教育者所应追求的目标，两者的教育宗旨具有某种天然的内在融合与关联性。
2014年2月24日，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中华传统美德进行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立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认真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华和道德精髓，大力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深入挖掘和阐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时代价值，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4]。这里提到的仁爱、民本、诚信、正义、和谐等，都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本精神。
阳明心学的核心价值取向主要包括心即理、致良知和知行合一思想。首先，关于心即理思想，王阳明指出:“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5]任何事物、行为活动的生发皆由心而生，由意念而动，一切事物和行为的价值、意义确定都需经过心体的审判，此心为公为民，无个人私欲，是天理。其次，关于致良知思想，其内涵包括四个方面：一是天性即良知；二是良知是思想和知识的主宰者；三良知是个体随着阅历增长而逐渐形成的辨别能力；四是良知是造物主，世界由人主宰，而人由心主宰，宇宙的最高表现就是人心或人的精神活动。致良知中的“致”在推广之意，包括了知与行的过程。不管你是圣人还是凡人，只要有了良知，就知道该怎样去做，按照良知去行动，把自己心中的良知全面显现出来，推广至所触及的任何事物，把自身的能量充分发挥出来，这就是致良知。
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涉及到的三个层面来看，在国家层面，阳明心学倡导国泰民安、天下为公、和合中庸、富之教之、协和万邦、亲仁善邻等价值目标；在社会层面，阳明心学要求民为邦本、民贵君轻、为仁由己、均平中庸等价值取向；在个人行为层面，阳明心学提出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等价值规范。具体到24字、12项规范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本内容，几乎都与阳明心学有直接或间接关联。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中，阳明心学提出过“富之教之”的思想，民主与民本思想有着内在的关联性，致良知一直阳明心学的基本精神。在“自由、平等、公正、法治”中，阳明心学的“万众皆圣人”思想具有平等意识，提出了“随材适性”的教育理念，实现了教育上的平等。在“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中，从广义上说，这四项规范都建立在“良知”的基础之上，都是阳明心学大力倡导的。因为阳明心学思想的核心是“良知”，而“致良知”基本涵义就是“爱人”、与人为善。只有一个具有良知之心的人，才能真正以友善的态度来处理人与国家、人与职业、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阳明心学所倡导和弘扬的这些价值观，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内在要求是一致的。
二、阳明心学为当代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思维方式
每个民族都有其独特的、稳定的、长期的、普遍的起作用的思维方法和思维习惯，即该民族的思维方式，它是该民族文化的最高凝炼。阳明心学为当代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影响深远的思维方式。
（一）自强不息的入世思维
在中国文化中，儒家文化是一种积极入世的文化，承接儒家文化的阳明心学更是一种强调积极入世的心学。阳明心学强调以奋发进取、顽强拼搏的自强不息思维和对至善人格、“内圣外王”的价值追求来思考人生和社会。儒家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壮志，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豪情，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责任，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使命，具有深厚的实践精神和历史使命感、道德责任感。作为儒家思想的继承者和后来者，阳明心学完全继承了这点。阳明心学尤其强调被教育者要立大志，进而报效国家，实现为万世开太平。在实际讲学中，王阳明时常点醒弟子们“亦胸中原是个圣人”，摈弃妄自菲薄，唤起被教育者的自我意识与主人翁精神。
（二）革故鼎新的创新思维
不断变化是阳明心学的思维方式之一。它把宇宙、人类社会看成是处在不断变化、更新和永不停息的一种状态。如“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6]阳明心学以致良知作为统摄圣贤学问的主要内容，提出一切圣贤学问都在于体认内心本具的良知；一切道德践履无非是在心上做为善去恶的功夫，并把这种功夫扩充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进而推至万事万物。阳明心学这种诉诸个体心灵、经世致用、落实于日常生活的心学是对儒家思想的一种创新发展。我们可以借鉴阳明心学革故鼎新的创新思维，不断推进其演进，使我国当代思想政治教育基于时代、源于实践、成于变革，真正探索出基于中国历史文化、反映时代特征，针对不同教育对象切实有效的思想政治教育理念和方法。
（三）对人主体性的肯定思维
反求诸己的内心诉求是一种文化自信，更是一种文化定力。阳明心学特别强调和肯定了个体的主体意识和担当精神。阳明心学提出“致良知”来充分肯定人主体性的自我价值，这种肯定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强调自我意识，昂扬主体精神。在阳明心学体系中，天地万物以“人”最为尊贵。作为个体而言，也就是“我”最为尊贵；其次，肩负社会责任，实现自我价值。阳明心学提出人不能逃避自身的社会责任，应努力实现自我价值。它体现出一种强烈的文化担当和责任意识，有利于激发教育对象努力做利国利民的事情，利用一切可能做好成为圣人的准备。
（四）是知行合一的辩证统一思维
知行合一的辩证思维是阳明心学的重要思维方式之一。 它蕴含了丰富的内容：知行只是一个工夫，“知”是“行”的前提，“行”是知行工夫的根本目的，知行关系是辩证的统一。其中知是指体认本心，行是指在心上做为善去恶的功夫，而且“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7]。如“知是行之始， 行是知之成， 若会得时， 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 只说一个行， 已自有知在。”[8]知与行只是一个功夫，这就好比《大学》里所说的“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9]，即人的一切起心动念都是知，也都是行。也就是说知和行本来就是一个心体的两面，“知行本体原是如此” 。阳明心学告诉我们“知”唯其一，“行”有善恶之别，君子欲修其德，必须知行合一”，言行一致。
（五）是心物一体的整体性思维
阳明心学提出主体与客体，内心与外物，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且正是因为有人的自由意识和创造意识的参与，生活中一切事物才被赋予了整体性的意义，从而获得存在的价值。王阳明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10]，他在这里不是否定万事万物、规律和法则的存在，只是想表达任何事物、法则和规律，都不可能脱离人的认识能力而存在；相同的道理，人的意识也不可能脱离这些事物、规律和法则而单独存在。在著名的岩中花树这个故事中，当一位朋友问他：“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答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阳明说：“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遗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11]
当代的前沿科学一直在努力建构一种“整体论”的世界观。当代量子理论物理学家大卫·玻姆提出：“现在最受强调的是不可分的整体性，在整体的世界中，观察工具与被观察的东西不是分开的。”[12]当代量子力学最新成果“量子跃迁”和“测不准原理”打破了传统人们认为所有的物质客体都严格遵守牛顿力学的三大定律这一认识。尼尔斯·玻尔指出：“原子的诡异世界只有被观察时才变成具体的实在。换言之，没有观察时，原子就是一个幽灵；只有当你看它时，它才变成物质。”[13]在量子力学中，微观粒子的主要特征被描述为“波粒二象性”，即一个电子或光子，有时它表现得像一个粒子，有时它则表现得像一个波。微观粒子的这种“两可”状态在著名的量子力学“薛定谔猫实验”得到形象化地说明。当代著名物理学家保罗·戴维斯认为：“人们对世界的常识性看法，即把客体看作与我们的观察无关的‘在那里’确实存在的东西，这种看法在量子论面前完全站不住脚了。”“黑洞”术语发明者约翰·惠勒也指出：“实在的确切性质，要等到一个有意识的观察者参与之后才能确定。”[14]
阳明心学“心物一体”的整体性思维提示我们，我们必须经过思考和判断后做出理性选择，从变幻无常的世俗生活中探寻宇宙和生命的真相，即生活背后所隐藏的一些神圣和永恒的东西，它教我们敬畏天地、敬畏生命、关爱他人、心存良知。这些永恒的东西才会让我们生活的充实、安宁、自在和喜悦，而不是焦虑、空虚、痛苦和浮躁。因此，当代思想政治教育应从阳明心学“心物一体”整体性思维中借鉴智慧。
三、阳明心学为当代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途径方法
阳明心学之所以对后世影响深远，除了其自身理论体系适应统治阶级需要以外，其独特的教育方式方法也是其重要原因之一。今天我们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要充分借鉴阳明心学中教育的有效途径方法，把传统与现代教育方法有机地结合、灵活地运用。
（一）启发式教育方法
启发式教育是王阳明针对青少年，创造性提出的教育方法。它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注重引导，二是强调学生“自得”。引导就是要着重把握住青少年教育的大方向，“自得”就是在树立了远大而正确的志向后，青少年要通过自发的学习实现“自得”。王阳明指出：“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雨春风，沾被卉木，莫不萌动发越，自然日长月化。若冰霜剥落，则生意萧索，日就枯槁矣。”[15]王阳明把教育的过程比做种树：“如树有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溉，萌芽再长，便又加些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以是随其分限所及，若有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如尽倾上，便浸坏它了。”[16]王阳明强调适度教育，由浅及深，循序渐进，不能一味贪快。
阳明心学提出对青少年的教育既不能拔苗助长，更不能放任自流。因为这个群体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群体，但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因此，教育者应以顺应性情与鼓舞兴趣的角度，循序渐进的引导他们树立远大的人生志向，然后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所得。当前我们在学校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中，应借鉴阳明心学的启发式教育方法，提高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
（二）自然适性教育方法
阳明的这种教育方法自然缘于其对人当然首先是儿童天性的了解。在王阳明一生的讲学实践中，常常有所谓“歌声振山谷”的记载，比如当其任官滁州时，就“日与门人游遨琅琊、酿泉间。月夕同环龙潭而坐者数百人，歌声振山谷。诸生随地请正，踊跃歌舞。”一直到其晚年的居越讲学，也仍有同样的记载，比如：“环先生而居者比屋，如天妃、光相诸刹，每当一室，尝合食者数十人；夜无卧处,更相就席;歌声彻昏旦。”[17]“先生临之，只发《大学》万物同体之旨，使人各求本性，致极良知以止于至善，功夫有得，则因方设教。故人人悦其易从。”[18]这可以说是阳明一生讲学的总体风格，但却绝不是一味的放逸，而是在自然适性中自有其严格的教法在，具体说来，也就是针对“世之学者，没溺于富贵声利之场，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的一种纠偏与救正之法。因而，如果认为阳明的教育方法就是一味放逸，那么阳明接着就有非常警策的提醒：“但见得此意，不加实践以入于精微，则渐有轻灭世故，阔略伦物之病。虽比世之庸庸琐琐者不同，其为未得于道一也”[19]。显然，阳明确实是为了纠偏与救正那种“这也不能、那也禁止”之“如拘如囚”的教育方法，才有对所谓自然适性教育方法的倡导，但就在其自然适性的教育方法中，也仍然要加实践精微之功。这也可以说是阳明心学在教育人、培养人上的一大特色。
（三）随材多样化的教育方法
在阳明的教育方法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20]。这就是随材多校化的教育方法，即一个人的成长与发展，首先应建立在其自然天性与基本资质的基础上；而那种完全违逆人之天性与资质的教育，则只会摧残人的禀贱与材能。
比如阳明心学中最根本的教育方法致良知，阳明在《寄正宪男手墨二卷》中曾反复叮咛其儿子说：“吾平生讲学，只是‘致良知’三字。仁，人心也；良知之诚爱恻怛处，便是仁，无诚爱恻怛之心，亦无良知可致矣。汝于此处，宜加猛省。”[21]而在对友人的书札中，阳明也总是提醒其弟子：“孰无是良知乎？但不能致之耳。”[22]由此也可以看出“致良知”在其思想中的核心地位。但是，当其与弟子讨论“致良知”的功夫时，阳明却又反复强调必须“随人分限所及”。阳明不仅承认人各有其不同的资质，而且对于各种不同资质的人也确实应当有其不同的教法，这就像“天之于物也，巨微修短之殊位”[23]以及作为教法之“弓冶不相为能”[24]一样。但虽然不相为能，而在“足于用”这一点上，不仅弓冶由“不相为能”完全可以转化为“相为能”的关系，就是“匠斲也，陶垣也，圬墁也”，在“足以成室”这一点上，也完全可以成为一种“相为能”的关系。
阳明心学教育的根本的目标在于“惟以成德为事”，而所谓“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 [25]，指的是教育应基于个体不同的兴趣爱好而有所不同。不，这由于阳明心学的教育是建立在“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26]而且 “惟以成德为事”的基础上，因此就有“故稷勤其稼，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之善教，即己之善教也；夔司其乐，而不耻于不明礼，视夷之通礼，即己之通礼也”[27]的格局。而且，阳明还把这种关系比作“目视、耳听，手持、足行”的关系，提出“目不耻其无聪，而耳之所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指所探，足必前焉”[28] 。阳明心学在这里提出教育要从个体不同天性出发，不过，就如同“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一样，都是为了“济一身之用”。
（四）自觉觉他的教育方法
阳明心学提出自觉觉他是个人成圣理想的实现途径。所谓自觉觉他就是孟子的“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孟子·万章》上），阳明一生都在追求这一目标、也在实践这一目标。比如其刚开门受徒，就针对当时“学者溺于词章记诵”的现象而有所谓“身心之学”的倡导；至于其具体内容，则是“使人先立必为圣人之志”。这不仅含括了其始入塾师时的“何为第一等事”之问，而且也表现了其自幼以来“读书学圣贤”的志向。
致良知提出后，虽然阳明的思想已经走向成熟，但其内在的反省与见之于外在的实践追求却从来都没有停止。他总结说：“我自南京已前，尚有些乡愿意思。在今只信这良知真是真非处，更无掩藏回护，才做得狂者。使天下尽说我行不掩言，吾亦只以良知行。”[29]最后，当阳明将其一生学说概括为“四句教”时，他明确指出：“诸君功夫最不可助长。上智绝少，学者无超入圣人之理。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次。不可以我前日用得功夫了，今却不济，便要矫强，做出一个没破绽的模样。这便是助长，连前些子功夫都坏了。此非小过，譬如行路的人，遭一蹶跌，起来便走，不要欺人做那不曾跌倒的样子出来。诸君只要常常怀个‘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不管人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功夫有进有退，我只是这致良知的主宰不息，久久自然有得力处，一切外事亦自能不动。”[30]从这些来看，其弟子钱德洪所总结的“先生立教皆经实践”、[31]黄宗羲所概括的“学成之后，又有此三变”[32]以及阳明自己所承认的“我这个话头自滁州到今，亦较过几番……医经折肱，方能察人病理”[33]也都清楚地表明，所有这些教法，都在王阳明自身亲身实践基础上形成的，这当然是一种通过自觉以觉他人的教育实践活动。
（五）是心即理的教育方法
阳明心学根源于孟子与陆九渊的心学。所谓“心即理”，是陆九渊针对朱熹天理之说而提出的。朱熹对孟子本心的理解存在偏差，将心理解为具体物化的“气”，《朱子语录》指出：“心者，气之精爽。～能觉者，气之灵也。”[34] 在朱熹看来，心能感知外在的技能属于“性”。所以朱熹只提“性即理”而不赞同“心即理”，这直接导致了心与性的分离，也使得心与理分离。陆九渊引证孟子的话指出：“天之所以与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35]“今之学者，只用心于枝叶，不求实处。孟子云：尽其心，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为学只是理会心。”[36]陆九渊旨在证明人才是天地间最为重要的主体，人应该得到社会应有的认同，只有肯定了人的主体性，社会才能以一种积极的心态向前发展。反之，则会过于依赖于未知的事物即“天理”，从而培养不思进取的惰性。作为陆九渊思想的继承者，王阳明不仅认同“心即理”强调人的主体意识，而且将“心即理”与“良知说结合在一起，提倡以人的本心对待万物，以人的善心对待万物，王阳明把“心即理”作为重要的教育方法教化世人，极大丰富了其理论体系。
阳明心学强调理是自心本具、不假外求的，只要一念反观，当下体认这个心，便会发现，成圣成贤的潜能和动能一直都内在于我的生命之中。所以，自我实现与完善人格都是个体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也是个体的天赋权利。而人的主动性、自信心和创造力，在阳明心学中得到了强势凸显和生发。这是阳明心学最核心的精神价值，也是它留给我们的最重要的精神遗产。
（六）知行合一的教育方法
阳明心学所提出的知行主要是指伦理学意义上的概念，“知”主要是指德性之知，“行”主要是指道德实践。在阳明看来，如果实践行为没有良知的明觉监察，那么这些行为是盲目的“冥行”，如果求知活动没有认真笃实的态度，那么这些活动也将是盲目的“妄想”。知与行两者必须辩证结合在一起，通过不断实践以检验认识，而得到正确认识后再对实践进行相应指导。王阳明认为：“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离。只为后世学者分作截用功，失却知行本体，故有合一并进之说。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37]“（有人）问知行合一。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38]
由此不难发现阳明心学所要达到的对人才的培养目标必须要满足几个条件：首先是把对实践人格的培育作为教育最终所要达到的目标；其次主张教育者要率先垂范，为受教育者营造良好的教育环境；再次在教育的整个过程中都要严格贯彻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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